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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不容(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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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不容(十四)

“我喜歡冬天,”雲居博三陷在自己的羽絨服裏,幸福地重覆,“我最喜歡冬天了。”

沒人理他。整個爆處浸在難得的清閑中,連鍵盤的敲擊聲都只是有一搭沒一搭的三兩下,熱茶的氣味烘得人輕飄飄的。暖風打到了相當舒適的28攝氏度,在空氣和悅的室內,連骨節都自如地舒張開。住在骨髓裏、每晚入夢都探頭打個招呼的湖水悄無聲息地退潮。

門口傳來熟悉的腳步聲。雲居自覺地起身開門。

“啊你們買零食回來了!”他懷著期待接過袋子:會是烤栗子還是烤紅薯呢?“這種天氣當然要吃——”

然後,他感覺一陣透心涼。

“冷飲?!”雲居博三一臉被雷劈了的表情。

萩原笑瞇瞇地摘掉手套,兩下甩到自己辦公桌上,“隨時保持清醒的工作狀態很重要哦。大家都來拿一下吧!暫時不在工位的同事也有份,姑且放到冰箱裏面?不然會化掉的。”

好你個萩原,這不就是傳說中的軟性點到嗎……雲居博三在心裏豎了個中指,手上還是一點不慢地分發起了東西。掠過空蕩蕩的辦公桌時,他皺起了眉頭,“明石今天不在?”

“啊,對哦!他申請了在機動隊內部調崗,昨天已經通過了,會轉去化學科。”萩原拍了一下額頭,“還買了他的份,也先放到冰箱裏面吧。”

雲居博三熟練地抱住剩下的冷飲,用手背抵著把手打開冰箱門,“放四度還是負二十?”

萩原:“啊?”

……完了,科研狗的毛病又犯了。雲居博三默默咬了一下口腔側面,“我是說,冷藏還是冷凍?”

“負二十!”萩原對著他比了個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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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雲居博三頗有些提心吊膽。他總覺得爆處安靜了這麽久,搞不好就會在快下班的時候整個大活;但生活並不總是戲劇,一直到晚飯時間仍然是風平浪靜。大家懷著喜悅的心情辭別當晚負責值班的倒黴蛋,拎包跑路奔赴晚餐。

頭頂的天色能稱得上一句陰沈:疲憊的烏雲像馬路邊滾臟了的柳絮,再疊上暗淡的天光,灰蒙蒙地壓在心口上。但生物博士(未畢業)正處在最盲目樂觀的階段,對任何形式的明天都懷抱著希望,因此並不以為忤。

沒準是要下雪了呢,他想。也許今年會有一個白色的聖誕節,與傳統的聖誕紅配色相映成趣。這就叫,紅白喜事!

低氣壓下,連空氣都走得慢些。臃腫的人群慢悠悠地向前,沒有誰能在凍住的冬天裏自由自在的流動。就連風也是一樣。

又或者,並不是沒有風。只是雲居博三把自己用手套、圍巾、口罩、帽子、羽絨服和對未來的熱切期望裹得嚴嚴實實,整個人除了雙眼外沒有一寸露在外面,實在沒有餘裕去感受風。

風是無形的,無色的,無法被捕捉和記錄的。誰能看見風、停下風呢?

——半分鐘後,雲居博三看見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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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有跑得這麽快過,也許已經突破了他自己的極限;生物博士(未畢業)還有閑心估算自己的配速,隨後由衷相信,即使是鬼冢教官也會為他點讚——並不是他突然打算來一場冬季馬拉松,只是就在剛才,他看見了某個不讓人省心的小孩子。

是一臉凝重的工藤新一。他踩在滑板上,嫻熟地擺出了緩沖空氣阻力的動作,算不上厚重的夾克衫在身側甩得獵獵作響,只是看上一眼都覺得肯定要著涼;但他表情堅毅,眼神專註地追蹤著未知的目標,明明不知道自己會去哪裏,卻對這份不安定感毫不在乎。

那孩子簡直像是風的具象化。在完全反應過來原因之前,雲居博三就被這個突然產生的念頭激得追了上去。

他跑得飛快。但他很清楚,如果那是阿笠博士出品的滑板,可不是他能追得上的:雲居博三還清晰地記得阿笠博士的設計稿,那玩意兒裝了渦輪驅動的發動機啊!是能追汽車的!他也不可能當場汽車人變身或者召喚蝙蝠車啊!

等他沖回去開自己的車,恐怕新一早跑沒影了。於是,雲居博三助跑兩步,看過後座情況後,一個斜沖攔到剛起步的私家車前,單手甩出證件,“警察!”

司機滿臉問號地停車,而雲居博三已經拉開車門跳了上去,“緊急情況需要用車,請您配合我們的工作!”

“哦!好的!”對方還是個熱血青年,一下子兩眼放光,“警官您說,需要我做什麽!是公路追兇嗎!太好了,我一定完成任務!”

就說你們米花人是真的武德充沛。雲居博三笑著點點頭,又嚴肅了神情指向前方,“請追上那個踩滑板的孩子!”

司機:“……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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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居博三草草謝過被“他開著車追了一刻鐘的國中生滑板,還差點沒追上”這一事實刺激得三觀重塑的司機,跳出去就扯住了新一的衣服,“你在這裏做什麽?”

“雲、雲居警官?”

新一還好好的,一張少年人的臉幹幹凈凈,沒有傷口或是臟汙,疑惑地轉過來看他,“你怎麽在這裏?”

“我追著你過來的,”博三把他上下看了一遍,確定沒什麽問題才問,“是發現什麽了嗎?一個人行動也太危險了吧。”

還處在童年到少年過渡階段的少年兼具偵探的敏銳觀察力和小動物般的直覺,還有認真到執拗的正義觀,某種意義上比原作的柯南還要難搞。他警覺地皺起眉,“我只是發現了可疑的人——但雲居警官你反應也太大了吧?”

雲居博三心說,因為我看過《沈默的十五分鐘》啊!你小子一身冬裝滿臉嚴肅還踩個滑板,萬一又把自己雪藏(物理)了怎麽辦?到時候大家只能一起,在大大的雪堆裏面挖呀挖呀挖——

……而且,他現在已經越來越不把新一當原作的江戶川柯南看了。現在他是警察,這是個聰明、厲害、奮不顧身、運氣還有點不太好的未成年人,他得保護好這倒黴孩子才行。雲居博三給自己打氣:管他什麽《名偵探柯南》,現在我來了,這就是我的片場,《雲居博三與倒黴孩子》!

“這不是應該的嗎,我是警察!還好意思說我反應大,你怎麽不看看你自己,一看到可疑的東西就什麽都不管了,天涯海角也要追到,這才是反應大吧?”

沒有他預想中的炸毛反應,工藤新一只是狡黠地露出個一切盡在掌中的笑,“那麽,雲居警官是認可我的應對像警察了?”

“嗯,如果你是說一看到可疑的人物就咬著不放的話——”雲居博三迎著他期待且勢在必得的目光,莊嚴道,“比較像警犬。”

新一:“……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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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僵持在了原地。被追蹤的不明目標似乎沒有什麽新動態,工藤新一頂著半月眼看他。而雲居博三毫不心虛,就是不松口讓他留下參與調查,“把細節告訴我,然後你就可以走了。”

“如果雲居警官不讓我留下的話,”工藤新一拖長了聲音強調,“我是絕對不會說情況的哦。”

雲居博三當即駁回:“沒門。我可不能讓未成年人做警察的工作。”

“這是偵探的工作!”新一據理力爭,“目前為止沒有人報案、也沒有非法侵害發生的實質證據吧?所以反倒是你在搶我的工作哦,雲居警官。”

博三:……完蛋,他說的話好有道理啊。

“好吧,我同意了,小偵探。”雲居博三摸他的頭,“說說情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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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居博三一臉呆滯,“總結一下。也就是說,你先是看到了一個穿連帽衫、背著底部疑似有血的琴包的人,然後他跟一個金色頭發的人在地下通道交接了可疑的東西,隨後獨自行動?你起了疑心,故意擠了他一下,讓他的包裹過了地鐵的安檢機器,但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沒辦法報警,所以獨自跟來了,是這樣嗎?”

工藤新一點頭,“是的,就是這樣。”

博三:“……”

我可以確定你說的是誰!雲居博三悲憤地捂住了臉。

怎麽會這麽巧啊!你們兩個堂堂組織成員兼臥底,怎麽會隨隨便便被記住特征啊!這又不是真純那次,她要靠近她哥哥,其他人也是沒辦法……但話說回來,琴酒好像也確實從來都不在意被記住外貌特征,反正沒人抓得到他。難道這就是反派的力量嗎?

這太離譜了。但不管怎麽樣,無論他倆執行的是公安的任務,還是組織的任務……都不能讓新一跟下去了。且不說不能讓他幹擾到臥底大計,萬一再引來什麽註意,他提前幾年吃a藥怎麽辦?高中生都變成小學生了,國中生吃完恐怕得直接回櫻花班深造,身材直接變成幹物弟小新。

“這樣的話,我覺得是新一想多了哦。”雲居博三搓搓臉,揉出一副記憶中目暮警官那種忠厚老實、純潔樂觀、對線索證據刀槍不入的表情,“在地下通道背琴包的話,沒準是underground的藝人呢?所謂的血應該也只是沾到了顏料什麽的吧。”

新一用“你發什麽瘋”的眼神看他,“可是,他的表情很嚴肅,著裝也沒有藝術氣息,絕對不是什麽藝人!”

“哦,那可能就是個嚴肅的喜劇演員吧,所以穿著很日常,”雲居博三睜眼說胡話,“你不是說你把他的琴包擠進了安檢,沒發現問題?這就對了,自己的包袱竟然沒響,哪個喜劇演員受得了啊。表情可不就嚴肅了嗎。”

工藤新一:“……”

“雲居警官,你要相信我的直覺!”新一露出了可怕的表情,“那個人絕對和什麽違法亂紀的事有關系!”

嘿,要不人家是主角呢,直覺是真的準。雲居博三甚至有點想笑,但他肯定不能透露同期的身份。於是——

“喜劇演員,還和違法亂紀的事有關系,”他狀似真誠地裝瘋賣傻,“我知道了,那可能是個說脫口秀的吧!不用擔心,人家演出去livehouse,沾了違法亂紀的脫口秀只有deadhouse了。”

新一:啊?

“雲居警官!”他整個人都急了起來,“他們已經進去很久了,我們真的不能再——”

“到此為止。”雲居博三把他的滑板提在手裏,“這東西我沒收,等回頭再還你。現在我就給你打車,司機的電話我會留,工藤老師那邊我也會聯系,確保你回去。”

“——雲居警官!”

“……我說,到此為止。”雲居博三嘆了口氣,“這不是你能管的事,甚至不是我能管的。我就說到這裏。不要再查下去了,至少現在不能……等你長大了,如果你還是像現在一樣的優秀偵探,你會成為擊垮他們的中堅力量的。”

聽了這種似是而非的說法,即使是工藤新一也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但很快,他擡起手指向前方的大樓,聲色俱厲,“雲居警官!他們剛才已經進去了!在普遍的下班時間之前來,很有可能是在蹲守某個住戶,至少——至少保證不會有任何人的生命安全受到傷害!”

就是這個我保證不了啊。雲居博三只想苦笑:他這麽抗拒讓小偵探留在這裏,裝瘋賣傻胡說八道也想讓他走,就是因為這個。

臥底是要殺人的。這孩子怎麽能接受得了呢?萬一諸伏是來做組織的任務,萬一他今天必須要殺死誰——之後該怎麽辦?

他擡起眼看向大樓。時針已經走過八點,住戶們紛紛點起燈。那是普通人的家,普通人的生活,臥底、殺戮與它格格不入。

在沈重濃厚的夜色下,它仍然安定、溫馨。

……安定、溫馨,還有點眼熟。

雲居博三震驚地看了一眼單元門——

我靠。他想:我靠,這不是我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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